绍兴二十三年,惊蛰。襄阳城被裹在铅灰色的雨幕中,汉水浊浪拍打着青石板埠头。陆修远贴着潮湿的巷墙疾行,腰间墨羽卫腰牌在雷光中泛着冷芒。三天前他在城南当铺截获的通敌密信,此刻正在兵部侍郎书房的暗格里燃烧。
“喀喇——“
惊雷炸响时,二十步外的茶船突然传来木料爆裂声。陆修远足尖轻点屋檐,青石板在暴雨中映出他翻飞的衣角。这艘自成都府驶来的蒙顶黄芽货船,本该在卯时三刻靠岸,却在子时突然起火。
“辨机香!“
船舷炸开的瞬间,陆修远闻到了那缕混在焦糊味中的奇香。三年前父亲尸身旁的香炉里,正是这种西域传来的香料。他翻身跃入船舱,茶梗在掌心碎裂成齑粉,暗格里的鎏金密匣却已不翼而飞。
“好胆!“
破空声从脑后袭来时,陆修远旋身挥出腰间判官笔。月光石笔杆与金刀相击的刹那,他看清了持刀女子耳后跳动的朱砂痣——与密信落款处的完颜图腾一模一样。
“玄鹰九劫?“陆修远借势倒翻避开第二刀,靴底在积水甲板划出火星。那柄雁翎刀裹挟着漠北风沙,刀身流转的暗纹分明是金国皇室禁卫军才有的狼首图腾。
女子不答话,刀光如雪劈落。陆修远袖中射出三枚淬毒袖箭,却在触及对方衣衫时诡异地偏离轨迹。他瞳孔骤缩——这分明是“血狼祭“的反噬劲气,三年前父亲正是死在这种阴毒武功之下。
密匣突然从舱顶坠落,玄鹰图腾在暴雨中睁开双目。陆修远和完颜明玥同时伸手,指尖相触的瞬间,水面突然炸开金色涟漪。那图腾竟如活物般舒展翅膀,匣身浮现出半阙《璇玑谱》的纹路。
“陆大人好兴致,雨夜戏耍小女子?“明玥收刀入鞘,湿漉漉的鬓发贴着苍白脸颊。她腰间悬挂的青铜腰牌刻着“玄鹰卫“三字,却在雷光照亮时显出血色咒文。
陆修远按住腰间墨羽卫令箭,忽闻三声鸽哨自城防司方向传来。明玥轻笑一声,足尖轻点船桅,黑色斗篷翻卷如夜枭。他正要追击,船底突然传来木料断裂声,三具身着宋军衣甲的尸体随暗流漂出,咽喉处插着刻有回形纹的毒箭。
枢密院密室烛火摇曳,张世卿枯瘦的手指拂过《襄阳城防图》。案头青铜傀儡丝线微动,二十里外的城防司地牢里,那个被灌下狼毒的密探正用指甲在墙壁刻下最后一道血痕。
“掌印大人,墨羽卫陆修远求见。“
张世卿抬眼,银丝眼镜后的瞳孔闪过微光。他将半支刻有回形纹的毒箭浸入药碗,看着朱砂痣在液体中溶解成血色蝴蝶。当陆修远踏入密室时,正看见那只蝴蝶振翅扑向墙上悬挂的《璇玑谱》拓本。
“三年前你父亲的案子...“张世卿转动轮椅靠近,“这箭簇上的朱砂,是金国皇室特有的'血魄蛊'。“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,手帕上洇开黑色血迹,“你可知当年你父亲为何会死在金国使馆?“
陆修远握紧袖中密匣,匣身玄鹰图腾的双眼正倒映着张世卿的白发。窗外惊雷炸响,他忽然看清老人后颈若隐若现的刺青——那分明是玄鹰门门主才有的九转狼头图腾。
“张大人深夜召见,就是为了说这些陈年旧事?“陆修远后退半步,靴底碾碎了地上的药渣。他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狼毒气息,与父亲临终前的房间如出一辙。
张世卿忽然怪笑,轮椅下暗格弹出十二根青铜管。陆修远不及细想,旋身撞破窗户。暴雨中他看见明玥的身影在城墙上一闪而过,怀中抱着的正是那具染血的《璇玑谱》拓本。
“陆修远!“张世卿的尖叫混在雨声里,“你以为抓住明玥就能真相大白?你父亲的死,可是...“
话音未落,城防司方向传来剧烈爆炸。陆修远望着冲天火光,手中密匣突然自行开启,泛黄的绢帛上浮现出半阙宋词: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“。他猛然想起,今日正是西湖画舫诗会之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