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西市的晨雾裹挟着驼铃声散开，胡商阿史那罗的商队刚卸下波斯地毯，便见一道金芒劈开雾气。十二名蒙面客自坊墙跃下，弯刀划出新月弧光，商队护卫的横刀未及出鞘，喉间已绽开血花。李无涯蹲在“醉仙楼“檐角，看着胡商脖颈喷出的血雾浸透和田玉雕，手中酒葫芦微微一滞——尸堆里插着的金色弯刀，刃口刻着波斯密文“迦楼罗之眼“。
“玄甲弃徒也接私活？“波斯女奴纱丽下露出半截青鳞匕首，将沉甸甸的银袋抛上屋檐。李无涯指尖摩挲着刀柄龙鳞纹，想起三年前碎叶城雪夜——当他发现玄甲门替武昭仪秘密清除异己时，陌刀上的同袍血比突厥人的更黏稠。
胡商尸身的和田玉雕裂成两半，露出藏于其中的鎏金密卷。李无涯指尖抚过卷上梵文，忽然听见街角传来铜铃轻响——卖胡饼的老妇掀开毡帘，竹篮里的鹰嘴豆糕旁，赫然摆着半枚同样刻有“迦楼罗“图腾的铜哨。
波斯女奴阿芙拉扯下纱丽，露出颈间青鳞胎记：“三年前碎叶城，玄甲门屠的不是突厥细作，是替可汗守护'不死药'秘方的药师族。“她匕首抵住李无涯咽喉，腕间银镯突然发出蜂鸣，密卷上的梵文竟在月光下显出血线，勾勒出西市地下迷宫的轮廓。
醉仙楼二楼突然传来琴弦骤断声。李无涯旋身掷出酒葫芦，木塞擦着黑衣人的咽喉钉入廊柱，来人面纱飘落，竟是失踪数月的玄甲门师妹苏婉儿。她指尖缠绕的银丝正缠着密卷，眼底映着街角燃起的磷火：“师父要活口，师哥可还记得，当年是谁替你顶了私通回鹘的罪名？“
西市晨钟惊起群鸽。李无涯踩碎酒葫芦，酒水渗进青石板缝隙，竟沿着某种神秘纹路流向胡商宅邸的枯井。阿芙拉的匕首在井壁刻出火星，露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波斯文刻痕——每道刻痕对应着一具无名骸骨，最深处嵌着半枚玄甲门腰牌，鎏金纹路与苏婉儿发间的银簪纹样分毫不差。
“药师族用活人试药。“苏婉儿银丝突然缠上李无涯手腕，带着他跃向井中暗河，“武昭仪要的不是不死药，是能控制人心的毒。师哥可知道，你当年误杀的回鹘王子，血管里流的是...金色血液？“暗河尽头突然浮现万千萤火虫，照亮洞壁上的壁画：十二名持金色弯刀的武士，正将戴冕旒的男子推入沸腾的药池。
阿芙拉突然低呼。水面倒映出洞顶垂下的锁链，每具铁笼里都锁着失去血色的尸体，掌心皆刻着“迦楼罗“图腾。李无涯摸到腰间玉佩发热——那是师父所赐的玄甲令，此刻竟与洞壁凹槽严丝合缝。当玉佩嵌入的瞬间，所有尸体突然睁开眼，喉间溢出浑浊的低吟：“求...解脱...“
洞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。苏婉儿扯下银簪刺入石壁，露出暗格里的羊皮地图，边角染着陈旧的血渍。李无涯瞳孔骤缩——那是他三年前丢失的碎叶城布防图，图上用朱砂圈出的“药师谷“，此刻正被新的血渍浸透，赫然是长安西市的坊巷轮廓。
阿芙拉突然抓住他手腕，将密卷按在他掌心：“不死药的秘密在'迦楼罗之眼'里，而玄甲门...从来都是活死人的牢笼。“她颈间胎记泛起青光，匕首划破掌心，鲜血滴在密卷上竟凝结成冰晶，“当年替你顶罪的，不是我族的人...“
暗河水面突然炸开。十二道金芒破水而出，为首者摘下面罩，露出左颊狰狞的刀疤——正是三年前“死“在碎叶城的玄甲门副统领。他金色弯刀挑起苏婉儿的面纱，刀刃上的波斯密文渗出毒液：“小师妹可知，你体内的'青鳞血'，才是打开秘宝的钥匙？“
李无涯握紧陌刀，却发现掌心密卷正在融化，露出内层的人皮残卷。残卷上用突厥文写着：“当玄甲令重现地宫之日，十二金人将唤醒真正的...帝王。“洞顶突然坍塌，萤火虫群化作磷火炸弹，在爆炸声中，他看见苏婉儿被拖入暗河深处，发间银簪跌落，露出内侧刻着的“武“字印记。
晨雾再次笼罩西市。李无涯站在胡商宅邸废墟前，手中攥着半枚铜哨。街角老妇的胡饼摊已消失无踪，唯有地上残留的鹰嘴豆糕里，嵌着一片不属于这个时代的...鳞片。他抬头望向大明宫方向，晨光照在玄甲令上，映出隐藏多年的血誓——原来从加入玄甲门那日起，他们的命就早已属于地下迷宫里的金色药池。
“下一个目标，是鸿胪寺的拂菻使节。“阿芙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，她递来染血的纱丽，上面用金粉画着新的密道图，“他们叫你'无涯'，可知道在波斯语里，这是'被诅咒者'的意思？“远处传来金吾卫的喝令声，李无涯将陌刀插入腰间，酒葫芦里新换的酒带着铁锈味——那是从暗河带出来的“药引“，或许能解开苏婉儿留下的银丝里藏着的...最后暗号。
李无涯对着铜镜刮去下颌胡茬，刀锋掠过喉结时顿住——那里不知何时爬上蛛网状的青纹，与阿芙拉颈间的胎记纹路竟分毫不差。昨夜暗河带回的药引在陶罐里泛着荧光，当他将银簪浸入时，水面浮现出苏婉儿的血书：青鳞非毒，是药师族为驯“药人“种下的活蛊。
鸿胪寺的拂菻使节正在演示“点金术“，坩埚里的汞液突然沸腾，化作金色蝴蝶扑向使节咽喉。李无涯掷出的酒葫芦在半空炸裂，酒水混着朱砂泼在使节背上，竟显露出与胡商尸身相同的“迦楼罗“刺青。阿芙拉掀开帷幕闯入，她腕间银镯展开成罗盘，指针死死钉住使节心口：“他血管里流的不是血，是...液态金。“
使节临死前抓住李无涯手腕，用拉丁语嘶喊：“十二金人在吞活人！“他裂开的指尖掉出一枚青铜钥匙，纹路与玄甲令背面的暗纹吻合。阿芙拉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，指向使节佩戴的月长石吊坠——剖开后竟是空心，里面蜷着半只凝固的金色虫蛹，尾部还沾着未干的人血。
“这是波斯'永生之蛇'的幼体。“阿芙拉捏碎虫蛹，青鳞匕首割破自己掌心，两滴血珠在金粉上相触即燃，“药师族用青鳞血喂养虫蛹，再将其植入活人心脏。你师妹的血能让虫蛹破茧，而你的血...能让它们失控。“她指尖抚过李无涯腕间青纹，那里不知何时已浮现出细小的鳞片。
深夜的玄甲门地宫，十二尊金人傀儡在药池蒸汽中若隐若现。李无涯将青铜钥匙插入第七尊金人体内，机关转动声中，金人腹腔弹出一具焦黑尸体——掌心刻着“迦楼罗“，腰间挂着三年前失踪的玄甲门弟子腰牌。药池水面突然翻涌，浮起层层叠叠的头骨，每具头骨的枕骨都有圆形凿痕，与拂菻使节的尸检报告完全一致。
“他们在做'换头术'。“苏婉儿的声音从金人身后传来，她左脸爬满青鳞，右眼瞳仁已变成竖线，“武昭仪要的不是长生，是让忠臣良将'借尸还魂'的秘术。师哥可记得，当年替你顶罪的副将...现在正以'突厥降将'的身份站在金銮殿上。“她甩出银丝缠住李无涯脖颈，露出锁骨处新刻的图腾，“而我们这些'药人'，不过是给贵人换壳的蝉蜕。“
远处传来地宫锁链响动。十二金人同时转动头颅，空洞眼眶里渗出金色黏液， pooled处竟映出大明宫的景象——龙椅上的人影抬手饮下玉杯中的液体，赫然是三年前该当暴毙的先皇。阿芙拉的罗盘突然碎成齑粉，她掏出密卷残页，上面新显的血字正在爬行：当青鳞蚀骨，金色血液将唤醒地下的真皇。
李无涯握紧陌刀劈向金人，刀刃却陷入其体内的液态金中。苏婉儿趁势将他推入药池，温热的液体瞬间裹住伤口，他看见自己的血在水中绽开青金色纹路，竟与池底的星图完全重合。阿芙拉跃入池中拽起他，匕首抵住苏婉儿咽喉：“你以为用他的血激活金人，自己就能脱身？没了青鳞宿主，那些虫蛹会先啃食你的心脏。“
苏婉儿突然笑出声，银簪刺入自己心口，竟挤出金色血液：“早在碎叶城，我就服下了永生之蛇。师哥你看...“她扯开衣襟，肋骨间蠕动着金色触须，“我们都是陛下养在暗处的蛊，唯有让十二金人认主，才能从这副皮囊里...解脱。“药池底突然传来龙吟，十二金人齐齐单膝跪地，苏婉儿的血滴在李无涯眉心，化作迦楼罗图腾。
晨鼓惊破长安梦。李无涯站在朱雀大街，看着自己映在水盆里的瞳孔——右目已变成鎏金色。阿芙拉递来染血的玄甲令，上面的龙纹竟变成了蛇形：“昨晚地宫的金人全消失了，金吾卫在含元殿发现十二具焦尸，掌心都刻着...你的名字。“街角传来胡饼摊的铜铃声，老妇掀开竹篮，里面摆着的不是糕点，而是十二枚新鲜的人眼，每只眼底都映着金人破土而出的画面。
他摸向腰间酒葫芦，发现里面不知何时被塞进半卷密卷，新显的血字刺痛双目：真皇即将临世，而你是他的第一具...躯壳。远处大明宫方向腾起金色烟雾，那是本该早逝的“先皇“在接受百官朝贺。李无涯握紧陌刀，刀刃却在颤抖——他忽然想起苏婉儿最后说的话，原来玄甲门的“无涯“不是期许，而是诅咒：永生的人永远困在无间地狱，而将死之人却要替他们背负弑君的罪名。
阿芙拉的青鳞匕首抵住他后心：“现在有两个选择，杀了我去换你所谓的旧谊，或者...用你的血毁掉所有虫蛹。“她颈间胎记渗出绿水，那是蛊毒发作的征兆，“其实你早就知道，三年前碎叶城的雪，从来不是突厥人染的红。“
晨雾中传来熟悉的驼铃声。李无涯望着西市方向，胡商宅邸的废墟上，不知何时立起了十二尊鎏金雕像，每尊掌心都托着燃烧的药炉。他松开陌刀任其坠地，从怀中掏出苏婉儿的银簪——簪头的“武“字已被磨去，露出下面刻着的小字：救我。
当金吾卫的马蹄声逼近时，李无涯将银簪刺入自己心口。青金色血液溅在地上，竟开出蓝色曼陀罗花——那是药师族传说中，能烧毁永生执念的业火之种。阿芙拉惊呼着扶住他，却看见他眼底的金光正在吞噬蛊毒，而远处的十二金人同时捂住胸口，发出震碎长安坊墙的哀鸣......
含元殿的鎏金瓦当滴下金色雨。李无涯被玄甲门弟子用银丝捆在龙柱上，看着台阶上的“先皇“将阿芙拉按入药鼎。她颈间青鳞已爬满面颊，掌心渗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冰晶，刺破“先皇“袖口露出的金属臂骨——那不是活人，是十二金人之首。
“真皇需要完美的容器。“门主掀开鬼面，露出左脸与苏婉儿 identical的青鳞纹路，“当年在碎叶城，我用你的血给陛下换了第一具金人躯壳。看这龙椅下的地砖...“他踢开蟠龙浮雕，露出地宫直通的药池，万千虫蛹在金色液体内翻滚，“每任玄甲门主都是前一任的'药引'，而你...是陛下选中的最终宿主。“
苏婉儿跪在“先皇“脚边，右眼已完全化作竖瞳：“师哥可记得，你腰间的玄甲令刻着'受命于天'？那是用药师族圣物磨成的粉，专门为你这种青鳞血量身定制的...枷锁。“她抬手扯开“先皇“衣襟，里面蜷着正在啃食心脏的金色巨蟒，蛇信上沾着半片玄甲令残片。
李无涯突然想起三年前碎叶城的雪夜——门主递来的伤药里，果然混着细密的金粉。他腕间青鳞突然炸开，银丝在高温中熔断，酒葫芦里的蓝色曼陀罗汁液泼在药鼎上，竟将阿芙拉的冰晶血滴催化成燎原之火。“先皇“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尖啸，金人躯壳上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——全是玄甲门历代门主的面容。
“真皇根本不存在！“阿芙拉抓住李无涯跃向穹顶，她的血引燃了殿内所有鎏金装饰，“所谓永生，不过是让新的灵魂困在旧的牢笼里！你看那龙椅...“她匕首指向御座，底座赫然刻着与地宫相同的星图，中心凹陷处正吻合李无涯的玄甲令。
门主的陌刀劈碎龙柱，刀刃却被李无涯小臂上凸起的青鳞弹开：“你以为毁掉金人就能结束？陛下的意识早已寄生在虫群里，现在整个长安的地下...都是他的触须。“他咳出金色血液，露出藏在舌下的虫蛹，“而你师妹，早就把你的生辰八字刻在了真皇的命盘上...“
苏婉儿突然扑向李无涯，银簪刺向他眉心的迦楼罗图腾。剧痛中，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涌来——原来碎叶城替他顶罪的副将，临死前塞给他的玉佩里，藏着真正的药师族密卷；而阿芙拉颈间的胎记，其实是能关闭地宫的钥匙纹路。“对不起...“苏婉儿的泪水混着金色血液落下，“我的心脏，早就被虫蛹啃成了空壳...“
大明宫地基发出沉闷的轰鸣。十二金人破土而出，掌心药炉喷出的烟雾里，漂浮着满朝文武的人脸——他们都已被替换成傀儡。李无涯将玄甲令按进龙椅凹槽，地宫传来连锁崩塌声，却见药池里的金色巨蟒顺着缝隙爬向自己，蛇瞳里映出的不是“先皇“，而是...他自己三年前的倒影。
“原来真皇就是我。“他笑出泪来，青鳞已覆盖半边脖颈，“门主用我的血给旧皇换壳，又用旧皇的脑髓给我下蛊，现在要让我成为新的容器...可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的皇帝，只有不断腐烂的...“他握住阿芙拉的青鳞匕首，刀刃抵住心口的图腾，“皮囊。“
阿芙拉突然吻住他唇角的疤，将自己的血渡进他口中：“药师族的终极秘药不是永生，是让灵魂在燃烧中解脱。用你的青鳞血点燃我的金色血液，我们就能...“她的身体开始透明，胎记化作蓝色火焰，“一起烧掉这地下的万鬼窟。“
门主的陌刀刺穿阿芙拉后背，却见她的血顺着刀刃流向李无涯，两人腕间的青鳞与金纹竟开始融合。李无涯接住她逐渐化为光点的身躯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——不是蛊毒，是三年前碎叶城未说完的那句话，是此刻长安晨雾里终于看清的真相。
当十二金人举起药炉对准他时，李无涯扯开衣襟露出遍布青鳞的胸膛。金色巨蟒缠上他的手臂，却在触碰到阿芙拉的血时发出哀鸣。他将陌刀插入龙椅星图，蓝金双色火焰顺着地砖裂缝蔓延，所到之处金人流泪、虫蛹爆裂，含元殿的龙纹石柱上浮现出历代被献祭者的血书：所谓真皇，不过是权力的寄生虫。
苏婉儿的银簪掉在他脚边，露出内侧最后的刻字：杀了我，救长安。李无涯拾起簪子刺向自己后颈的蛊虫巢穴，青金色血液溅在“先皇“的金人面具上，竟将其腐蚀出一张新的面孔——那是碎叶城失踪的回鹘王子，是第一个被植入金色血液的实验体。
大明宫在火焰中摇晃。李无涯看着自己的手同时长出青鳞与金纹，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盈。当金吾卫破殿而入时，他们看见的不是弑君的刺客，而是一个拥抱燃烧的影子，他的血在地面绘出巨大的迦楼罗图腾，将十二金人连同整个地宫拖入业火深渊。
晨钟响起时，长安的雾第一次如此清澈。废墟中，李无涯摸着颈间未被烧尽的银饰，发现里面藏着药师族最后的密卷——所谓青鳞血与金色血液的终极对抗，从来不是为了决出胜者，而是让两种被诅咒的血脉在交融中同归于尽。他望向东方既白的天空，嘴角扬起释然的笑——或许真正的解脱，不是成为容器或毁掉秘药，而是让权力的虚妄，随这场大火，再无葬身之地。
三年后，长安流传着“火中仙人“的传说，西市胡饼摊新来的老板总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斗笠，他酒葫芦里的液体时而泛青，时而鎏金。直到某个雾天，他遇见戴面纱的波斯女子，腕间银镯刻着与他颈间相同的迦楼罗残纹——故事，似乎还未结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