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丝像浸了墨的蚕丝,将龙渊阁所在的苍梧山笼在青灰色的雾霭里。林逸的青衫已被雨水浸透,贴在背上的玄铁剑鞘却始终干燥——那是用南海鲛绡裹过的剑鞘,专为应付机关阁的水遁术。他足尖轻点水面,流云踏月步在十二连环坞的暗礁间踏出细密的水纹,瞳孔在夜色中泛起细碎的金芒。
前方三丈处,七盏青铜鱼灯突然亮起,鱼眼转动时喷出三尺火舌。林逸手腕轻抖,星陨九剑第二式「碎星」出鞘,剑光如银河倒悬,将火舌斩成万千流萤。水珠在剑刃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,他知道这是机关启动的警示,龙渊阁的「天罗海眼阵」已被触发。
「剑影无痕果然名不虚传。」
空灵的声音从右侧礁石后传来,紫檀木轮椅碾过湿滑的苔藓,楚红袖的素纱衣袂在风中扬起。她膝头放着半卷山河社稷图残页,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的青铜齿轮间快速敲击,十二道钢索突然从海底破水而出,如银蛇般缠向林逸脚踝。
林逸瞳孔骤缩,金芒闪过的瞬间,他已看清钢索末端的倒刺带有麻痹毒液。足尖在水面借力,整个人如夜鹭掠空,剑锋顺势削向钢索连接处的机关枢纽。楚红袖嘴角微扬,轮椅扶手突然弹出三支弩箭,目标正是他闪避时必落的方位。
「楚姑娘这是待客之道?」林逸落地时已退到三丈外,剑刃上还滴着弩箭的毒血。眼前的少女裹着月白羽纱,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,却让他想起三年前在天机阁见过的机关傀儡——那些表面精致的木偶,体内藏着能射穿金刚甲的透骨钉。
楚红袖转动轮椅上的青玉镇纸,礁石群突然发出机括转动的轰鸣。十二座石塔从海底升起,每座塔顶都立着持戈的青铜人像,眼瞳处嵌着的风灵玉正发出幽蓝光芒。「风灵玉认主,阁下深夜闯禁地,当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?」她指尖划过轮椅扶手的暗格,那里藏着能启动十二连环坞自毁装置的密钥。
林逸注意到她腕间的银铃刻着天机阁的星象纹,袖口露出的半截机关弩箭,正是龙渊阁秘制的「千机破」。三年前在漠北,他曾见过这种弩箭射穿三阶魔兽的鳞甲,此刻却被自己用剑刃硬接了下来——并非他的剑比魔兽鳞甲坚硬,而是楚红袖故意调低了弩箭的劲道。
「楚姑娘身为百花榜首,本该在云台抚琴,怎会替龙渊阁看家?」林逸踏剑而起,星陨九剑第三式「坠月」携着磅礴剑意斩向石塔连接处。青铜人像突然转动戈矛,在半空织成密不透风的金戈网,却在他瞳孔泛金的刹那,戈矛轨迹诡异地出现半息停滞。
楚红袖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连点七下,石塔突然改变阵型,将林逸困在中央。她望着少年在剑网中辗转腾挪的身影,想起三个月前天机阁密报:龙榜榜首林逸,真实身份是十年前漠北屠村案唯一幸存者,身负残缺的星陨九剑,极有可能与应劫古卷有关。
「林逸,」她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肃,「你可知天机阁今早收到的密信?药王谷少主南宫澈已启程前往苍梧山,而你的星陨九剑,还差最后一式『天陨』才能大成。」轮椅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她竟在湿滑的礁石上强行站起,素纱下露出的机械义肢泛着冷光,「我若现在启动自毁装置,你就算拿到风灵玉,也带不走完整的十二连环坞机关图。」
林逸的剑刃在青铜戈矛上擦出火星,听着「南宫澈」三个字,心底泛起一丝警觉。药王谷与龙渊阁世代联姻,南宫澈此来,必然与风灵玉有关。而楚红袖此刻提起这个名字,显然是在暗示某种交易——天机阁的情报,从不会平白无故泄露。
「楚姑娘想要什么?」他撤回剑意,任由青铜人像的戈矛抵住咽喉,金瞳在夜色中格外醒目,「是天机阁的联姻令,还是百花宫的应劫古卷?」他注意到楚红袖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摩挲,那里刻着的正是药王谷的谷纹,与三个月前在客栈见过的南宫澈玉佩一模一样。
楚红袖的瞳孔骤然收缩,机械义肢发出轻微的齿轮转动声。这个秘密连天机阁内部都少有人知,眼前的少年却能一语道破——看来他不仅精通剑法,更对各大门派的秘辛了如指掌。「我要你带一句话给苏挽月,」她突然坐下,轮椅上的机关枢纽发出轻响,石塔阵型开始松动,「应劫古卷现世之日,便是前朝复辟之时。」
林逸抓住阵型松动的刹那,踏剑掠向中央石塔顶端的风灵玉。青铜人像突然加速转动,戈矛带起的劲风在他肩上划出三道血痕。他咬碎口中的止血丹,星陨九剑第四式「裂星」骤然爆发,剑光如流星坠地,硬生生将风灵玉从石塔中震落。
楚红袖看着空中飞舞的风灵玉,指尖在轮椅暗格里扣住了弩箭扳机。家族的联姻令压在她案头已有七日,父亲的密信里说,只有拿到风灵玉献给药王谷,才能解除天机阁与五毒教的盟约。而眼前的少年,不仅是龙榜榜首,更是苏挽月暗中追查的关键人物。
「林逸!」她突然出声,弩箭在风灵玉入手的瞬间射向他后心,「你以为拿到风灵玉就能离开?」轮椅突然喷出蓝色烟雾,十二连环坞的海底传来沉闷的机括声,竟是整个禁地开始下沉。
林逸感觉到背后的破空声,本能地施展流云踏月步侧翻,弩箭擦着肩胛骨划过,在青衫上留下焦黑的痕迹。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风灵玉,突然发现玉中隐约有血丝流动——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风灵玉,而是龙渊阁用来镇守机关的「引灵玉」。
「楚红袖!」他怒喝一声,转身时却见少女的轮椅已陷入海底漩涡,机械义肢在浑浊的海水中泛着冷光。她手中举着真正的风灵玉,嘴角带着苦涩的笑:「带它去百花宫找苏挽月,她会告诉你,十年前漠北兽潮的真相。」
漩涡突然加剧,海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。林逸顾不上追查楚红袖的话,捏碎怀中的传讯烟花,踏剑冲向海面。身后的十二连环坞正在快速下沉,青铜人像的戈矛在漩涡中划出诡异的轨迹,竟组成了一幅星图——与他修习的星陨九剑剑谱上的星图一模一样。
当他破水而出时,苍梧山顶的观星台正亮起七盏明灯,那是天机阁的七星追魂阵。林逸将风灵玉收入怀中,发现玉上刻着一行小字:「九星连珠之夜,镇魔塔下血河开」。想起楚红袖提到的应劫古卷,还有她腕间的药王谷谷纹,他突然意识到,这场围绕风灵玉的争夺,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开端。
夜色中,一道雪白的身影踏浪而来,腰间悬挂的七弦焦尾琴在雨中泛着冷光。苏挽月的面纱被风吹起一角,露出精致的下颌,眼中倒映着林逸肩上的血迹:「剑影无痕果然名不虚传,只是你可知,你手中的风灵玉,正是开启梵音寺镇魔塔的钥匙?」
林逸握紧剑柄,金瞳在见到焦尾琴时微微波动。他记得天榜资料里说,妙音仙子苏挽月的琴音能引动天雷,而她此刻出现在这里,显然不是偶然。「苏宫主深夜莅临,是来抢风灵玉,还是来谈合作?」他故意将风灵玉举在掌心,玉中血丝在苏挽月的琴音下开始蠕动。
苏挽月的指尖划过琴弦,一道冰魄银针无声射向他腕脉:「合作?当你踏入十二连环坞的那一刻,就该知道,各方势力都在等风灵玉现世。血衣楼的人已经到了苍梧山脚,而你的老朋友秦昭雪,此刻正在龙渊阁外等候。」
林逸侧身避开银针,发现苏挽月的袖口绣着前朝皇室的回龙纹,与楚红袖提到的前朝复辟不谋而合。远处传来马蹄声,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,显然是秦昭雪的寒月刀到了。他突然想起楚红袖最后的话,十年前的漠北兽潮,或许不仅仅是一场意外。
「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,」他将风灵玉收入内袋,剑刃在雨中泛起寒光,「我只要真相。十年前屠杀漠北村落的人,到底是谁。」
苏挽月的琴音突然变得尖锐,冰魄银针在她周围形成银针风暴:「真相?等你能在血衣楼和药王谷的围杀中活下去,或许我会告诉你,当年那个抱着你从兽潮中逃出的少年,究竟是谁。」
林逸的瞳孔剧烈收缩,这个秘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,只记得漠北的黄沙和母亲临终前的血。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,夹杂着血衣楼特有的血腥气,他知道不能再纠缠,脚尖点水,流云踏月步在雨幕中留下一串残影。
苏挽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指尖轻抚焦尾琴的断弦——那是三年前在血衣楼突袭中被血魔厉天行震断的。琴中藏着的应劫古卷前半部,此刻正在共鸣,卷上的血字在雨夜中愈发清晰:「六大灵玉归位之日,域外天魔降世之时。」
山脚下,秦昭雪的寒月刀劈开雨幕,左眼的玄铁眼罩在雷光中泛着冷光。她望着山顶的七星追魂阵,想起幼时与林逸在漠北的约定:「等我们长大了,一定要查清当年的真相,为村子里的人报仇。」
而此刻,在龙渊阁下沉的禁地中,楚红袖的轮椅卡在礁石缝里,机械义肢已经断裂。她看着手中的机关图残页,上面用密文写着:「地榜名册在沈沧澜手中,持册者可号令三十六宗门,血祭大阵需天榜更替时启动。」
雨越下越大,苍梧山的夜色中,三方势力的身影逐渐汇聚。风灵玉的光芒穿透雨幕,照亮了林逸衣摆上的星陨纹——那是十年前母亲用鲜血绣在他衣襟上的,与星陨九剑剑谱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