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朝灭亡,齐朝延续,距今已有百余年历史,三代帝王励精图治,如今呈现繁荣昌盛的景象。
齐阳历106年,深秋十月,寒风瑟瑟,枯叶纷飞,落在街道上,令数百年悠久的煊丰城,更多几分冷清。
东坊,火红枫叶飘落满地,在萧瑟的秋季画卷上,染下浓墨重彩的笔触,还有纷纷行人漫步,添了几笔烟火气。
其中有对消瘦的姐弟,与周围华丽衣着的行人格格不入。
姐姐面容黝黑,眸子清亮,惊叹都城繁华之余,露出些许懵懂,弟弟面色蜡黄,似乎带病,抓住姐姐的衣角,左顾右盼下,双眸略显成熟。
“小了,都城到了,要怎么去找那位大人?”姐姐摸摸胸前衣物,隐约显露一个圆形轮廓。
小了叹口气,说:“可惜娘只说了那位大人姓李,没能说出名字,现如今只能靠镯子上的凄、婵两字去找了。”
“那咱去找人问,都城这么大,肯定会有人知道的。”姐姐提议道。
小了摇头否决,说:“不行,娘说那位大人是高官,贸然寻找,可能带去麻烦不说,我们也会遇到危险。”
“咱走两百里路从村子来这里,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?”姐姐垂头丧气,都没心思逛街了。
“让我想想啊……”小了低头沉吟,眉心微蹙,思考的模样倒有三分像大人,可手却紧紧抓住姐姐衣角不放。
姐姐刻意放缓步子,继续环顾琳琅满目的精巧物什。
忽有簪花坠饰勾起姐姐的爱美心,从未见过的她,满眼憧憬,可摸摸黝黑粗糙的脸蛋,眸子里难掩失落。
小了抬头恰巧看见,不免回想起姐姐多年来的辛苦,心里涌出一阵酸楚,那是姐姐顶着烈日,砍柴卖柴照顾家的辛苦。
“姐,都城的女子不如你好看呢。”小了轻笑夸赞,想让姐姐开心。
“哪有?你瞧瞧人家……”
“她们抹胭脂,是假美,你不抹,是真美。”小了捏捏姐姐没肉的脸颊,眸子里是掩不住的宠溺。
明明小了是弟弟,却像个小大人般,用心在呵护姐姐。
姐姐听了好话,果然开心,嘴角抑制不住上扬,却故作嗔怪:“净说些胡话!”
“不是胡话,我真觉得天下间,没人比姐姐再美了。”
姐姐噗嗤一笑,心花怒放,捏捏小了鼻子,打趣说:“小了嘴真甜,以后啊,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要抢着要你呢。”
小了憨憨笑道:“我心里只有姐姐。”
姐姐愣神一瞬,轻咬下嘴唇,心间滋味复杂,可仍是笑意盈盈:“笨弟弟,姐姐做不了你的新娘,你以后肯定要娶其他女孩子的。”
“反正姐姐在我心里最重要了。”
听他这么说,姐姐欣慰浅笑,溺爱地抚摸他脑袋,
黝黑脸颊映照暮光,落在小了眼里,却宛如和煦暖阳。
“好啦,不说这个了,你想到办法了吗?”
小了点点头,说:“想到了,咱们去茶摊酒楼那些能探到消息的地方偷听,肯定能会得到李大人的消息。”
“茶摊酒楼?”姐姐略显犹豫,“身上的钱不多了……”
小了一怔,倒是忽略了这点,不禁再次犯难。
恰在此时,忽然飘来嘹亮细腻的唱戏声:“……秋风诉尽边疆意,晋帝昏庸斩贤臣……”
姐弟俩循声望去,满脸震撼。
不远处,碧瓦朱楼巍然耸立,在这闹市中,就像星斗之明月,熠熠生辉。
“姐,咱们过去瞧瞧?”听到戏声,小了心痒难耐。
“你疯了?那里可不是咱姐弟俩能去的地方?”姐姐紧紧拽住他,脸上满是慌张。
“可……”
旁边突然经过一老乞丐,斜眼看了下姐弟俩,淡淡说道:“去吧,那边是怜尘楼,上至王公贵族,下至乞丐贱民,皆可容纳。”
说完,迈着蹒跚步伐,自顾离开。
“呵,怜尘楼?看着金碧辉煌,里面啊,尽是些臭乞丐”“就是,我宁愿窝在家里发呆,也不愿和臭乞丐听戏。”“瞧那老乞丐,都快入土了吧?还去听戏!”“这姐弟俩倒不像乞丐。”“看着也是落魄孩子。”“……”
路人听到老乞丐的话,忍不住发泄不满。
“姐,听到了吗?咱能去。”小了眸子放光,不住摇晃姐姐胳膊。
姐姐犹豫,再看怜尘楼,戏声入耳,恍惚入戏,绝美女子随心而舞,那是幻想中的她自己。
“走”姐姐浅笑,只是笑里有难以察觉的苦涩。
姐弟俩远远跟着老乞丐,等临近后,才真正看清怜尘楼。
六重塔楼冲天霄,磅礴恢宏,气势巍峨,斜阳映照琉璃瓦,流转间,似潺潺溪水荡漾微澜,再看飞檐斗拱,巧夺天工,直指苍穹,其上异兽镇守,气势非凡,屋檐下,是雕刻繁花、奇景、仙人故事的赤红楼墙,以彩玉、金银点缀,绚丽多彩。
“这可真是个好地方。”小了叹为观止。
面对繁华胜地,姐姐忐忑不安,下意识后撤半步,蹙眉小声询问:“小了,咱真要进去吗?”
“姐,你知晓,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唱得多难听,现在听到好听的了,当然要去听了。”小了满眼期待看着姐姐。
姐姐抿抿嘴,心情复杂,可耐不住小了的软磨硬泡,终是点头应下:“那咱就去听好听的戏。”
姐弟俩心思各异,弟弟本想寻找老乞丐,可找不到了,便和姐姐跟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,走进了怜尘楼。
宽广大厅中,数不清的人围绕在中央戏台周遭,欣赏台上伶人起舞。
“边疆战乱,晋帝昏庸,江湖人闻风而起……”
戏台上,伶人舞剑交战,一招一式,各显本领,尤以红衣伶人气质出众,其面颊绝美,比之天仙不为过,细长凤眸称奇,流光婉转,撩人心魄。
裸露双足白皙胜雪,摆动旋转时,似白狐嬉闹,让一众看客垂涎不已。
尤其是姐姐,痴痴而望,下意识抚摸黑黢黢的粗糙脸颊,再看脏兮兮的衣服,抿抿嘴,心里既自卑又憧憬。
伶人手持碧翠长剑,伸臂直刺前方扮做将领的男子,被挡下后,扭脚翻身,轻盈斜劈,又是翻转手腕,反手上撩,无果,便正握剑柄,以刁钻角度刺击男子喉部!
寒芒闪烁,剑气凛然,仅是停在一指节处,男子喉咙就流出了一丝鲜血。
动作行云流水,翻转间裙摆摇曳,衬着纤细白嫩的双腿,似猩红血海中,绽放的娇艳白花,不仅凄厉美艳,还透露出些许洒脱放浪。
戏台下,一说书老先生负手凝望,眼神闪烁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风扬乱葬坑,尘起血泉殇,不忘贤臣命,江湖论沧桑。”
伶人唱罢,忽地剑指台下老先生,气势凌厉,红裙作响,凤眸中更是隐含一抹杀意,戏腔尖锐绝然,直穿脑海,恍惚让看客入戏。
唯有老先生和老乞丐,目光落在伶人身上,流露追忆。
欢声沸腾后,老先生悠悠转身,扫视众人,忽举惊堂木拍案,犹如惊雷炸响,刹那让怜尘楼大厅陷入安静。
不过当他看到老乞丐后,愣怔一瞬,然后微不可察地朝其点了下头。
待可听银针落地声后,他缓缓开口:“李家灭门惨案后,晋帝更加肆意妄为,亦有宦官作乱,朝廷渐渐衰败,江湖渐起波澜,边疆更是陷入困境,晋朝显露亡国迹象。”
“彼时,天下人封三雄,可承天运,续国命……”老先生卖关子,“诸位看客,可知是哪三雄?”
看客叽叽喳喳议论,却愣是没人能说出来。
“我知道一个,叫苏青。”小了举手高喊。
看客们循声而望,见是个面色蜡黄的落魄小孩,忍不住哄堂大笑。
可老先生惊讶,竖起大拇指,称赞道:“还真让你说对了。”
笑声戛然而止,大厅再度陷入安静。
“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老先生问小了。
小了笑吟吟回答:“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告诉我的,说苏青是个作乱朝廷的大坏蛋,坏蛋会名传千古,以警世人。”
闻言,老先生不经意瞥向老乞丐,脸上笑意更甚:“大坏蛋……是也不是。”
见他笑意盎然,老乞丐斜楞他一眼,撇了撇嘴。
“苏青,晋帝贴身太监,一度祸乱朝廷,专政弄权,不过他更像是有野心的枭雄……”
“枭雄……”小了茫然。
姐姐听了故事后,紧张不安的心情逐渐平复,坐在地上,双手托腮,静静听老先生讲述。
“枭雄有了,另外双雄我也不藏着掖着了,一人是鬼雄大将军,另外一人则是英雄言至尊。”
“且听我用三句话讲述三人,”
“边疆大将军——尸骨山上震外敌,一刀可断天下势。”
“朝廷乱臣主——祸乱朝廷戏王侯,双手可操帝皇命。”
“江湖言至尊——翻手云雨掌江湖,三言可得世俗心。”
“看客们,能猜到是谁吗?”
少年有豪迈情,说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;
青年有仕途梦,说是挟势弄权的乱臣主;
中年有安稳心,说是得尽民心的言至尊;
老年说书人浅笑,沧桑面颊像是画满故事的绘卷,牵动人心。
“诸位,且听我娓娓道来……”
